天路修行：重庆9岁男孩骑车去拉萨（续12）

笑佛

D45 八月二十一 工布江达－松多 98公里

       微弱的光芒刚刚一碰触到地面，立即被湿淋淋的吞没，昏暗的车灯在清冷漆黑的雨夜中显得如此无力。我和修修并排着，两个人的灯光合力探看着眼前的路。
       雨水歇一阵，又来了。我喊住修修，给他穿上雨披，自己却再没有心情穿了，心里反反复复的拷问自己，修行的意义在哪里？
       工布江达的灯火璀璨在山影背后，泛出朦朦胧胧的夜光。修修指着那一片属于城市的粉红，如释重负的对我说，爸爸，那边就是县城了。
       穿过县城的街道，问了问，直奔计划中的南方宾馆。在门口问标间的价钱，犹犹豫豫答说四十。这是我们一路上住过最便宜的标间。真正的标间，车友价四十，早上起床看，牌价269。

       上床之后，修修很快就睡着了，偶尔发出一点细碎的嘟囔声。我的心中却满是懊恼，总觉得最后一段路，修修表现出来的状态，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样，完美的焦虑。
       完美的焦虑……我念叨着这个荒谬的新词，脑子里渐渐迷糊。
      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，在静夜里发出洪钟一样的叮咚声。我猛然一惊，脑子里面像是突然被抽空一样，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，身体突然涌起一阵潮水般的疲惫。

       哦，原来我也是会累的，我想。
       其实修修已经累了，我想。
       骑了一百公里之后，还要求修修更快更快，真是禽兽老爸啊，我想。
       修修还小，对于危机的体验，自然不会那么深刻，并不会因为我的耳提面命就心急如焚，我想。
       修行要努力，成果要随缘，我想。

      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，到卫生间洗澡。热水淋到身上，心情顿时从雨夜中挣脱出来，豁然开朗。有点感激那条惊醒我的短信，思量着怎么把我的心情回复到短信里面去，等出来拿起手机一看……本公司提供专业贷款，免担保抵押，当天放款，云云。

       工布江达的的早上一直在下雨，出门看了几次，等雨停的时候，都十一点了。检查了修修的雨披，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。估摸着，还有两天左右的行程，应该不至于再淋雨了，就把这个破雨披留在了旅店。事实证明，这是个愚蠢的举动。
       南方宾馆附近很多茶馆，可是只卖酒和茶，无奈买了几个饼子，跟修修边啃边走。


       县城边上有村子，五彩的房顶。一只黄狗在公路上匆匆忙忙的奔跑，一边跑，一边谨慎的打量着我们，像是害怕我们猝不及防的扑上去咬它一口。


       平静的尼洋河开始湍急起来，河谷的大风吹动经幡，猎猎作响。


       从工布江达到松多，全部是上坡。按惯例，在出发的时候对修修做出了警示，然后任由他自行控制骑行的节奏。他快的时候，我紧跟几步，他慢的时候，我就有更多时间来拍照。
       也许是因为天气并不炎热，藏区的很多小学都已经开学。从学校围墙上的标语来看，这些地方还存在失学的情况。有条件学习，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！
       可惜的是，现在的校园，授已经变成一种工作，受也已经变成一种负担，因材施教已经称为遥不可及的空谈。


       向着米拉山，向着最后一座大山前进。米拉山口海拔5013，山间的雪水融成涓涓细流，汇聚成河，沿着山势逶迤而来。
       远远的江水中，屹立着一块大石。我指着那块石头对修修说，那就是中流砥柱。
       修修高兴的拍手说，爸爸我们赶快拍照吧！
       我说，走近了再拍，这里太远了，看不出来中流砥柱的气势。





       中流砥柱在我印象中，就是一块石头。类似的石头在我们经过的海通沟、怒江沟、然乌沟比比皆是，除了方正一点，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，却想不到有那么多游客。
       游客看的是点，景点；我们看的是线，川藏线。
       点和线交集的地方，我们拍照拍得很困难，挤了半天，才勉强挤出一点让修修留影的空间。






       太昭旧桥，桥对面是太昭古城。旧桥已经废弃，仅仅具有观赏性，边上有座新的公路桥，很方便就到古城门口。
       停在旧桥桥头，我问修修要不要去看看古城。修修问，有啥好看的没有？我说我不知道，上次路过我就没去。修修抬头看天，空中的云雾又化作雨水，滴滴答答的掉下来。修修说，还是不去看了吧，又落雨了。
       雨水又把我们濛濛的罩住，连游览古城的兴致都被浇灭了。修修穿上我的雨披，稍大了一点，但防雨效果比他原本那件要好得多。我就只能淋着。


       广东援建的一个个村落，一栋栋房屋，漂亮的让人心生嫉妒。这些花枝招展的援建房，比城市里面拆掉我们老宅之后赏给我们的安置房，可要赏心悦目得多了。


       漂亮村子外面，几位大姐在染布，锅碗瓢盆摆了一地。我们在旁边看了好一阵，问这个盆子里面放的什么，那个布要煮多久，还有没有其他的颜色……大姐面带微笑的回答：听不懂。
       我举了举手里的相机，大姐点头。口头语言交流不畅的时候，就只能用肢体语言了。





       饿了。
       云层缝隙里吝啬的洒下几缕阳光，修修说，爸爸，太阳花花出来了。
       就着难得的太阳花花，我们赶紧吃东西。递给修修一盒牛奶，让他自己选干粮。我以为他会选香脆的大米饼或者奥利奥，那晓得他毫不迟疑的拿走了早上买的一块钱一个的饼子。那东西明显不如大米饼和奥利奥好吃，很奇怪他为什么选这个。
       我问，你怎么要吃饼子呢？
       修修一边啃饼子一边说，饼子好吃撒！
       我说，饼子没得奥利奥好吃哦？
       修修望着脚下的尼洋河，不对，饼子好吃些。
       我追问，难道饼子比奥利奥和大米饼都好吃？
       修修点头说，嗯。
       我不信。平心而论，奥利奥真的比一块钱一个的破饼子要好吃得多。
       我不厌其烦的又问，为什么饼子比奥利奥好吃呢？没有馅，又干？
       修修却有点不耐烦了，我现在就是不想吃奥利奥撒！
       为什么不想吃奥利奥呢？我又问。我不怕他烦我，虽然隐隐已经猜到他选择的原因，但我还是想让他自己说出来。
       因为……修修歪着脑袋想了一阵，因为饼子更顶饿，他说。

       更顶饿！
       我很高兴，在尼洋河的哗啦声中，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东西更顶饿；我很高兴，在好吃和顶饿之间，他选择了顶饿；我很高兴，修修明白了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。
       骑行过程中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，肚子饿得很快。不管是饼干，巧克力还是火腿肠，都不如一块干焦焦的大饼，喝两口水冲下去，就能让肚子瞬间饱胀起来。
       修修通过自己的感受，学会了怎样选择最实用的东西，而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。

       拨开表面的华丽，根据自己的需求，选择最实用的东西－－这是修修自己悟出来的道理。一个在很多方面具有通用性的道理。


       麦田如浪，画栋雕梁，满庭花香，宽宽的露台上，念经的大娘……生活在工业的余孽中，我们的身体，真是充满了悲伤。



       虽然公路的起伏并不大，但全天接近一百公里的上坡路，海拔还是要爬升接近1000米。尼洋河峡谷的远处，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，山头已经渐渐戴上雪帽。


       一阵风起，牵薄了云团，远近露出小块小块谨慎的蓝天。稍有风吹草动，天空又立即藏回云层的后面。



       路过加兴乡的时候，我问修修，要不要在这里住下来，我还告诉他，去年我们就是住在这里的。修修摇头，他在我的叙述中知道，加兴乡的住宿条件不好。除开住宿条件之外，修修还有很大余力，这一点很重要。
       后来修修的决定是，在加兴乡找个地方吃饭，然后赶路到松多。我按修修的吩咐去找咖喱饭，可是问遍了这里的茶馆，只有藏面和甜茶，而且还不在同一家茶馆。又商量了一阵，决定干脆不吃饭了，直接到松多。


       继续前进吧，到松多还有几十公里呢。河对面有将熟的青稞，高处有个小村落。


       路边的树上结满了红色的小浆果，不知道是什么。看起来很好吃，我装出垂涎欲滴的样子说，我吃一颗哈，要是中毒了……修修马上接口说，中毒了我就打110。我说打110做啥子哦？修修有点不好意思的说，错了错了，是打120。
       冒险吃浆果这样的事情就算了，不过还是很好奇，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，叫修修提醒我晚上查查资料，结果晚上吃饱喝足之后，两个家伙倒上床就睡得像两只猪，考究浆果的事情，早就忘在九霄云外去了。



       这个牌子表示的里程跟攻略上大相径庭。工布江达到拉萨，攻略上是98+176=274，这个牌子显示是189+70=259。绞尽脑汁的算了半天，得出一个结果，要么是攻略错了，要么是路牌错了。
       其实不管谁对谁错，我们的轮印不会错，又何必在意具体里程到底是多少呢？


       这几头牛打扮得花枝乱颤，却不怀好意的瞪着我们－－看什么看？


       近处的山也熬白了头，看看码表，气温只有14度，修修穿着牛仔裤，我还穿着短腿骑行裤。骑车的时候不觉得很冷，就是不敢停。



       小树麦田，农舍炊烟，尼洋河是分割线。这边行路难，那边是家园。



       我对修修说，4444里程碑不吉利，最好不拍照。
       修修说，为啥子不吉利呢？
       我说，4谐音死撒，所以不吉利，你看这个牌子附近那么多玛尼堆，可见藏族人也认为4不吉利。
       修修却不以为然的说，我还是想拍。
       我想了想说，那就拍吧。大人的迷信观念，何必去强行灌输给孩子呢？
       修修大喜，手舞足蹈。

4444，且吃一记如来神掌！


       一只老鼠从路牌下跳出来，大摇大摆的在我们前面站定，我们不动它也不动，过了半分钟，忍不住去拿相机，一动，就跑了。

       到木材检查站的时候，天已经黑了。转过几个山头，就看见松多。
       公路远端黑漆漆的山坳里，温暖的松多正在冲我们眨眼。

笑佛

拨开表面的华丽，根据自己的需求，选择最实用的东西－－这是修修自己悟出来的道理。一个在很多方面具有通用性的道理。

多精辟哟

独坐幽篁

 

拨开表面的华丽，根据自己的需求，选择最实用的东西－－这是修修自己悟出来的道理。一个在很多方面具有通用性的道理。

修修这一路上收获还是颇多的，很多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还只会在父母面前撒娇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