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38 八月十四 然乌-波密 124公里
捡到一块挡泥板,又丢掉两块挡泥板。折回去拿的话,要走几公里回头路。想想,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,带着两块不能用的挡泥板原本就很鸡肋,算了算了。
清晨的然乌镇,已经被匆忙的旅行者打碎了宁静。安木错湖边上,时时能见到自驾和骑游的队伍,握着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。
鸟儿隔着湖水和公路,在两边的山头上有一句无一句的对唱。 我问修修,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? 修修说,是不是说你好你好,扎西德勒啊? 我说不是哦,指指山头,这边的鸟儿说,阿牛哥,你吃过了吗?那边的鸟儿说,狗蛋蛋,快来啊,这里的虫子好肥啊! 修修说,早起的虫子被鸟吃。
周围的山头上,缀着星点的积雪。湖边的小村还没睁眼,牛马和牧人还在梦乡。
湖水在晨风中荡漾,细浪轻轻舒展,扑向岸边的草地。我说,玩一会。修修把单车放下,欢快的扑向草地,摘起一朵蒲公英,迎着晨曦吹散。
湖边飘荡着一片木头,修修捡起一段树枝,拨弄着木头,终于把它弄到手上。
我在湖边抽烟,看着修修在草地上忙忙碌碌。在这个阳光搅动湖水的清晨,我们无心赶路,区区一百多公里的行程,根本不用放在心上。
捡起一段木头放进湖水,把它当作一艘航向大海的小船,推向远方。
湖边有两只木筏,修修跑去筏子上,用力摇橹。人太小,橹太重,摇啊摇啊摇不动。
安木错湖被凿开一个口子,温和的湖水到此变得汹涌,怒吼着往崎岖的河道上奔流,这就是帕龙藏布江的源头。 一位磕长头的小弟弟主动要求跟修修合影,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剪刀手。
帕龙藏布源头的修修。
湖水流成小河,小河流成大江,修修指着江水说,帕龙藏布,我要见证你的成长!
磕长头的小弟弟,说自己有十二岁,但不知道是不是加上了藏族算法中的虚岁,如果是,那他其实跟修修差不多大。这位小弟弟跟我对话的时候显得很成熟,汉语也说得很好。骑单车是修行,磕长头更是修行。看着他围裙膝盖处的破洞,还有合掌时候的虔诚,我深信,修行的苦与乐,不在他人眼里,只在修行者的内心。

磕头的人,有拉板车的,开拖拉机的,开越野车的。板板车和越野车是质朴或者华丽的表象,核心的内容,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磕头,以及磕头所代表的无上的信仰。

三十公里搓板路如期而至,从这里,我们告别昌都,进入林芝。




我喊修修看,中流朽木。帕龙藏布江中,类似的朽木比比皆是。 放眼人间,尸位素餐者有,蝇营狗苟者有,何独是朽木之于中流?

巍巍的山,漫漫的路,小小的人。

临近米堆附近,融化的雪水淹没了路面。观察了一阵发现,水太深,直接骑过去不大可能,决定从旁边一个破烂的小桥推过最深的地方,然后骑过剩下的浅水区域。


正要经过破木板搭成的便桥,旁边一位穿红衣服的修路师傅冲着我们吼起来,不能过不能过!正在我们愕然之际,另一位师傅走上前来,不由分说的把修修的车子夺走,扛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小货车。原来他们担心我们过桥过水的时候出现意外,要把我们载过这段过水路面。 虽然我们并不想搭车,可是这些修路的师傅那么热情的关怀着修修的安全(不是关心我哈),我们就不能拒绝了。 阻止我们过桥的师傅也到车上来,先是发烟,后是邀请我们去工棚里吃了午饭再走,热情得让我这样以脸皮厚著称的家伙,都有点不好意思,婉言谢绝了。

搭过过水路面之后就下来,继续往前走。帕龙藏布江在身边汹涌激荡,前面不远,已经看见米堆一号明洞。

米堆入口,门票五十。

离开售票点几步路,就能管窥米堆。


跟一位修路小伙子聊了一阵,说是这里修路很辛苦,也很危险,每个月的收入大约在四千左右。小伙子是拉萨人,我们的目的地正好是他的家乡。 搓板路除了颠簸之外,最难受就是灰尘特别大,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出发,逃离这段烂路吧。

又一段过水路面。地面是铺的石板,之间的缝隙很大。我看着修修骑过去,估计他会摔,果然就摔了。摔就摔吧,他已经习惯我的无动于衷了,看都不看我一眼,自己把车子拖起来就走。



这个山头上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呢?

大大小小的石头,包裹在沙土里面,好像轻轻咳嗽一声,那些石头就要从泥沙里滚落下来。我连声说,快快,快!

路上的过水路面很多,水浅的地方,修修不假思索的就过了。

因为修路的原因,有些地方碎石很多。但想一想,过两年,川藏线上就是全程柏油路了,那时候骑行在宽坦的川藏线上,岂不是少了许多苦不堪言的乐趣?


中坝,烂路结束。

我们在中坝兵站的牌子旁边吃东西。 一只蚂蚁拖着修修掉下的鸡腿碎肉奋力搬运。路太崎岖了,好几次它都从石头上跌了下来。后来它放下碎肉,围着转了几圈,似乎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更省力的把这块肉运走。摇晃着触角想了半天,似乎没想到什么好办法,于是又凑上来,咬着碎肉拼命的往回拖。 有时候,修修拖车就是这个样子。

从然乌开始,附近的山头山坳,很多地方都有积雪乃至冰川,规模大小不一。

红顶子、蓝顶子、绿顶子,这一带的房屋,可真是气派得很。

拉板车到拉萨,骑单车到拉萨,目标都一样,区别的是有信仰和没信仰。修修还不明白什么是信仰,但至少在边骑边长的过程中,懂得了什么是目标。

也许是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池清水,路边有几个赤身裸体的小孩,对着我们湿漉漉的大叫。

整天我们都在盘算着,小之呀叔叔应该在十二点、两点、四点钟追上我们,可是我们都蹲在草地上吃晚饭了,小之叔叔还不知道在哪里。

草地看起来平坦,坐上去却扎屁股,修修只能蹲着吃大米饼。

过水路面很频繁,但确实算不上什么拦路虎。

磕头去拉萨的队伍,跟骑车去拉萨的队伍一样多。十个人排成一线,同时把手举起来,再同时匍匐到地上,场面很壮观。 当他们扭头看我们的时候,我们说一句扎西德勒,会像播撒下一颗种子一样,收获很多很多微笑着的扎西德勒和一路平安。


我以为松宗的压缩饼干还是五块钱一斤的低价,可寻到同一家店的时候发现,已经涨到八块一斤了,而且是大包装,携带不便。 松宗出发以后的某个小村子,终于有一辆高兴得吱吱乱叫的汽车,在我们前面长舒了一口气,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。车门打开,小之呀叔叔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我们面前。 小之呀叔叔隆重的向修修介绍了何爷爷、何爷爷和周爷爷,简单叙话之后,扔下我们扬长而去。 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让我忘记了拍下胜利会师的重要场面,直到他们起驾出发的时候,才赶紧留下一个仓促的背影。

被小之捉住之前开始下雨,公路上的水流显得比之前的几段要充沛一些。修修在我前面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过去,我用最快的速度掏出相机,还是只来得及拍下一个通过之后的背影。

去年我在川藏线上摔了三次。我指着我第一摔的林间大道,叙说了当时的情景。修修听得喜笑颜开,问我,老爸,摔车之后,再次经过这里,你会不会有心理阴影? 阴影表示有经历,没有经历,哪来的阴影? 远处的山坳里有大片的冰川,看起来黑乎乎脏兮兮的,跟米堆冰川的洁白粉嫩相比,要逊色得多。

天色渐渐黯淡下来,我们在暮色朦胧中,抵达整数关口,K4000。 拉萨距离我们,只剩下六百多公里。


然乌到波密,虽然我们是沿着帕龙藏布江顺流而下,但中间的起伏仍然很多,以至于我们到达波密的时候,天已经黑得快要看不见了。 我念叨着菠萝菠萝蜜,修修念叨着菠萝密多斩--我们接收的文化熏陶大不一样啊!
小之呀叔叔在小吃店等我们,我们毫不客气的吃了小之一斤半饺子,然后邀请他到我们落脚的小店吹牛。 修修去洗澡的时候,小之呀同学给了我两个提醒,一是正确面对外界对我的关注,二是正确面对外界对修修的关注。振聋发聩的提醒啊,受教于小之呀。
以下两张图片是小之同学用我的相机创作的作品,除了这两张之外,大半是模糊的。不得不承认,我的道具实在是简陋,对不起小之呀的摄影技术了。


原本是想,他乡遇故知,把酒鸡鸣时,可是躺在床上还没开始把酒,我两爷子就睡得鼾声如潮,此起彼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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