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31 登巴-左贡 75公里 如果说觉巴山的特点是险,那么东达山的特点就是烂。 出发之前带着修修去训练,汗水泡坏了手机,临走的时候买的新手机,无论如何都搞不响闹钟。于是这一天起晚了,直到九点半才出发。 九点半的登巴还很冷,云团就在我们不远处的山头上。

从登巴出发就是上坡。不知道为什么,刚离开村子,我就心慌气喘的骑不动,反倒是修修状态比我好,跑到前面追都追不上。 修修穿得多跑的快,很快就捂出汗水了,离开登巴的第一个弯道,修修就脱了外衣。

虽然今天只有七十多公里,但一开始就是四十公里的长上坡,而且是土路,毫无疑问,今天会很困难。我把今天的情况对修修又说了一遍,修修队长对我这个参谋还是很满意的。

因为去年翻过东达山,对里程路况都有一些大致的了解,所以虽然感到东达山艰难,但并不认为不可逾越。唯一担心的是修修的高反,在第一座海拔五千以上的高山上,会不会出现反复。 然而,东达山修路修得一塌糊涂,完全不是去年那种坑洼但坚实的土路了。过分相信经验不见得是好事情, 当意外突然出现的时候,往往会让人措手不及。

稀烂的泥沙路上,修修还没有摔车,我先摔车了。 摔就摔吧,除了糊一身泥巴之外,泥沙路还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呢?

能骑的时候我们就尽量骑,但有时候实在不能骑了,也只能推过去。 这种路上被迫推车其实是很郁闷的,因为我们不得不站在稀泥甚至泥浆里面。


不敢让修修喝生水,出发的时候灌满了所有的瓶子,再加上干粮包里面的牛奶,光是喝的我们就带了十斤。 修修只有一个水壶,剩下的都在我车上。驮包真重,我好想空车上山啊!

我让修修跳到小河中间的草地上耍。 赶路的时候全力赶路,这样才能有更多的时间耍。赶路的时候懒惰,耍的时候精神,这样一来,什么事情都做不完。要有时间观念。我对修修说。 不晓得修修听进去没得,类似的话我说得太多,也许已经是耳边风了。 不过修修耍得很开心。


不能耍太久,我们还有那么多路要走。

碎石路,泥浆路,水泥路,柏油路,我们会骑行在各种路上。 哪个人又不是在路上呢?我们一辈子,可能还会碰上冰雪路,弹石路,搓板路,唯一不喜欢的,就是高速路了。 生命无法延长,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把自己的命运,沉甸甸的拎在手上。 修修的车落进了一道深深的车辙,我远远的看着他,并不过去帮忙。 即便帮忙,又能帮到几时?修修是个男子汉,男子汉就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。


吾宗村附近的白塔旁边,多了一座红塔,也许是新修的。 有人围着两座塔转圈,还有人围着磕头。


一直说荣许兵站附近没有住的地方,住兵站的话,条件也不好。去年过的时候发现多了个驴友客栈,今年再多了一个。只要有需求,小小的村子也要慢慢变得繁华起来了。

荣许兵站,修修拿着手机拍照片。

过了荣许继续往上走,又被挖挖机拦住去路。等了一会,挖挖机退出来,这才发现,挖挖机的后面是一段宽阔的过水路面。 我在泸沽湖学会了用单车当拐杖撑过过水路面,就回头把这个方法告诉修修,并且在前面作示范。等我把车推过去之后准备回头拍照的时候,发现修修的车已经被一位热情的藏族大哥抢去,一只手就提了过来。 帮忙的人好心人太多,但实践的机会就少了。


我翻出地图看了看,地图上显示,我们身边这条河叫阿总曲。我指着阿总曲说,爬山的时候,你身边的河流会变得越来越细小,等它们越来越细,你距离垭口就越来越近了。

修修现在对休息这个事情很不主动。 休息的权利,最初是由我来掌握,因为那时候他很懒惰,稍微累一点就要休息;后来我把权利交给修修,因为他开始变得努力,只有在真正感到累的时候才休息;而现在,修修的体能似乎可以一直骑下去,所以他越来越少提出休息的要求。 这就很令人担忧他的关节。等关节开始疼痛的时候再休息,那时候可能已经受伤了。 休息之前,先凑合着蓝天白云青山土路拍个照片吧!

上图中,修修的手势是表示:我们干粮包里面有四个鸡腿。

修修的车上,溅满了不同颜色的泥巴。红色是拉乌山的泥,灰黄是东达山的泥。

吃完正要走,一阵大风吹走了吃完的饼干袋子,修修放下车子去追。袋子被风吹着跑,修修追出七八米才捡回来,放进我们的垃圾袋。 转眼看见路边随手扔掉的红牛罐。


路过一个帐篷,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。我跟他打了个招呼,他却跟着我们走。正在纳闷的时候,他指着一条小路说,走这里走这里,上面的去不了。抬头一看,公路的上面,堵了一大串汽车,前面是拦路的挖挖机。

绕过挖挖机,我们要从小路翻到大路上。我还是没有帮修修,于是他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,把车子从小路拖上了大路。

刚把车拖上去,修修就喊,老爸快看。 抬头一看,好多搭车的。 都知道东达山很难,看起来,知难而退的勇士不少。这一天,很多搭车的从我们身边飞过。 我问修修,你看见那么多搭车的,心中有没有感到一点骄傲? 修修说,刚开始的时候有点,现在已经习惯了。

随手拍的一张照片。

临近垭口附近有一段平路,旁边是阿总曲和草地。 我又叫修修去耍。 修是核心,行是形式,我们不该把心情总是停留在跟道路搏斗上。看看这里吧,青草地,小白花,停留一下又何妨呢?修身之外,还应该修心。



路边草地上有个帐篷,有个人好奇的盯着我们。我跟他说话,他不理我,我又说,还是不理我,但是指了指耳朵,又指了指嘴巴,原来他是聋哑人。 我把相机给他,指指我和修修,他就明白了。 修爸爸的形象有点困难哈,大家包涵包涵。

阿尔卑斯在东达,鼓胀得像个小枕头。我们买的蛋黄派,很多都变成了瘪的。 修修的手指晒得太黑了。

随手拍的两张照片。


最后几公里是陡上坡,我问修修累不累,修修说不。 不知道是驮包太重还是海拔太高,我感到很累。 能骑的地方我们基本上不会推,不过这种没有压紧的石路,骑上去很容易滑到。 我转过头去看的时候,修修已经站起来了。没有受伤。


修修喊,老爸老爸,阿总曲快要不见了。 我说,那我们就快到垭口了。

最后一段路,我要求歇了两次。不是为了修修,是因为我骑不动了。 东达山垭口乌云密布。据说这里每年只有一个月不下雪,下雪很正常。 早上刚出发不久,我问修修,如果你晓得路这么烂,你会不会搭车? 修修马上摇头。 我问为什么? 修修说,我还要去垭口看雪得嘛,搭车啷个看雪嘛? 我又说,假如搭车的时候,可以在垭口停留呢? 修修还是摇头,我还要看路上的雪。 雪就是修修的目标。 可是垭口除了令人敬畏的狂风之外,并没有下雪。 即使不下雪,这里也是东达山。 5008的东达山。 回想在高尔寺令人心痛的高反,对比修修此刻的从容,我忍不住由衷的高兴。

垭口的狂风和乌云令我们不敢在垭口停留,拍个照片赶快下山。 雨夹雪撵上了我们,而下坡路又烂。七点钟,雨停了一小会儿。天空黑沉沉的,只有一缕吝啬的阳光,染亮了我们身后的山头。

刚要走,雨水夹杂着细碎的雪片就下来了。修修喜欢的是纯正的雪花,不是雨夹雪。 更加过分的是,雪花变成了冰粒。我忘了戴头巾,冰粒打在脸上痛得要命,摇头晃脑的躲冰粒。 雨水积在深深浅浅的车辙里,比上山的时候更难走。最要命的是,路上居然出现了一段汹涌澎湃的过水路面。 旁边有个小独木桥,巴掌宽。我推车到桥边,反复思量了半天,还是没勇气推过去--那么点宽度,连站都没地方站,推车的话,很容易掉下去。 旁边一位大哥说,很多人是提车过去的。我苦笑,我的车,我是提不动的。 最后,我把相机交给修修,让他暂时充当记录着的角色,我来涉水推车。 修修不会调相机,拍出来的照片很模糊,选了两张,将就看看当时的情形吧。




修修的车被藏族大哥抢去提过了独木桥。 我重新上车,捏了一下刹把,就晓得完蛋了--涉水这么一下,刹车差不多没有了。 跟着修修骑,凭着经验控制车速,只希望在到达左贡之前,刹车不至于彻底完蛋。 然而,没过多久,修修就喊起来:老爸,我刹不住了! 所幸是在靠土坡一侧的边上,我赶紧喊他拼命捏死刹把,勉强停了下来。 天色快要看不见了。 我试试修修的刹车,其实还能用,但他力气太小,捏不到底。 修修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,站在暮色中瑟瑟的看着我,我赶紧找出衣服给他换。 虽然暂时雨停了,但谁也不知道,下一阵雨水何时光临。修修换上干衣服之后,鞋子还是湿的,脚冷,全身都冷。 看着冬儿发抖的修修,我几乎没有考虑,就决定搭车。 虽然我最讨厌搭车,但为了儿子的安全,我的那些狗屁原则就滚开吧,滚得远远的。 我们站在路边拦车,前后过了七八辆,没有一辆停下来。我建议慢慢往前走,边走边等。 我们捏着仅有的一点刹车在夜色中推下坡。 修修有点害怕。我安慰他说,修儿不怕哈,我们现在虽然很困难,但是,再困难的时候,熬一熬,就过去了哈。也许是因为我在他身边,他的紧张情绪慢慢就缓和下来。 路边碰上一个修路工人的帐篷,旁边有个武警在给车加水,车头向着山上。问,果然是往山上走的。他告诉我们,这里到左贡19公里,前8公里烂路,剩下的是好路。 边走边算,按照4公里的速度推车,我们要至少5个小时才能到左贡。现在我们有几个选择,一是到工地借宿,但那样的话,条件很差,修修可能会生病;二是推车到左贡,需要5小时;三是搭车,但是没人愿意帮助我们;四是修车,修好之后再出发,不过,需要修两个车。 我决定修车。 正在取工具的时候,修修说:你修车,我去拦车。 我说好。不过,我不抱什么希望。 有一辆小客车开下来,我头也不抬,仔细检查我们的车。 修修伸手拦车:叔叔,让我们搭车嘛! 小客车滑出几步之后停了下来,几位头上扎着红色线绳的藏族大哥走下车,用疑惑的目光看看修修,又大量大量我。 我赶紧迎上去,把我们的情况说了一下,希望能搭我们到县城。 藏族大哥很爽快的答应了,这真是让我们喜出望外,赶紧的把车搬上去。位置有点紧,我卸掉了一个前轮才勉强放下。 六位藏族大哥,只有两位会汉语。我把修修搂在怀里,迭声的对藏族大哥说着拜年的话。 修修又惊又累,偎在我怀里。 过一会,修修有点担心的问我:爸爸,我们搭车了,是不是我们的行程就不完美了呀? 我也不确定,我说,应该不算吧?我们不是因为骑不动搭车呀,我们遇到危及生命安全的困难了呀,应该不算不完美吧? 修修又想了一阵,似乎想对我说什么,又没说。车行颠簸,修修偎着我,不一会就睡着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