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22 119道班-理塘 85公里 攻略说,今天很可能是开始以来最困难的一天,最好在早上六点多出发,估计骑行时间在11个小时以上。 别人的大队伍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,我才慢慢起床,因为我们的车在屋子最里面,他们不把车拿出来,我们啥也干不了。 大队伍出发的时候,我们才开始吃早饭。一边吃,一边跟吕大哥两口子闲聊。修修吃得慢,但并不少,可大姐还是不收修修的钱,说是小孩子能吃好点嘛。
出发的时候,修修跟吕伯伯和嬢嬢在道班门口的合影。

八点过才出发。太阳已经老高老高了,可月亮还没有回去睡觉。

出门就是大上坡。我对修修说,慢一点,让身体适应一下,等活动开了就不累了。其实不必我叮嘱,修修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爬坡的技巧了。跟刚离开重庆的时候比,修修的身上,正在慢慢的、慢慢的发生着一些变化。

第一个坡顶的时候,我们赶上了前面的队伍。 我说,一支队伍的速度,决定于队伍里面最慢的那个队员,比如我们两个人的小队伍,决定队伍速度的就是你的速度,我指了指前面说,这个大队伍里面,肯定有很多骑得快的,但因为他们是一个团队,所以速度快的要等着速度慢的。 修修说,哦,我晓得了,就是你以前给我讲过木桶定理嘛。 我点头说,嗯嗯。 我讲过的话他都记得,我很高兴。有些道理不一定是在听的时候就明白,而是在另外的某个场合,突然之间就领悟了的。 我说,如果你的速度能超过他们这个队伍最慢的那个人,那我们的小队伍就能超过他们的大队伍。



据说今天会有六个山口要翻,其中比较著名的就是卡子拉山。我很慎重的对待今天的骑行,反复提醒修修,注意节奏,不飙上坡,也不飙下坡,绕开烂路,尽量节省体力。

前面那个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点,就是修修。今天,我们骑行在天际。

虽然都是水泥路,但破损和凹凸太多,骑起来很费力。我一边担心着修修,一边担心着我破烂的驮包,会不会在颠簸的路上土崩瓦解,所以每到下坡的时候,我就要很努力才能赶上修修。


这个小村子的房子很多都空着,或者是没了墙。我们经过的时候,一个看上去像是喇嘛的人对修修说,小娃娃,厉害!又说了些什么,我们两个都没听懂。

我告诉修修,今天会很困难,今天会有很多上坡要爬,今天是筋疲力尽的一天。我这么说是希望他的心能静下来,用沉稳的心态去面对疲劳和炎热,而不是总是盼望着垭口尽快到来。 骑行在川藏线上,对垭口的盼望会让人在焦灼中全面崩溃。


修修要求歇气。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这样的默契:歇气的时间=我抽一支烟。

歇一会,就赶路吧。我们都知道,歇得越久,人就越懒。

战胜高反之后的修修,状态出奇的好。我经常会问他累不累,他回答我的总是,一点点,或者没感觉。 高处的是鹰,低处的是鸦。 修修啊修修,你是要当鹰,还是要当鸦?


我们混在大队伍中间,慢慢爬上又一个垭口。 这里的路上,出现了大量的毛毛虫,在公路上乱爬。我叫修修小心避让。修修说,毛毛虫是害虫。我说,它们伤害你了吗?修修说没有。我说既然它们没有伤害你,你为什么要伤害它们呢?所谓的害虫益虫,只是人类站在自己的立场上,做出的自私的定义而已。咬人的蚊虫可以一巴掌打死,不咬人的毛毛虫,我们还是小心路过吧。 修修听从了我的建议,小心的避开那些悍不畏死的黑毛红嘴的丑陋家伙。

奇怪的是,公路上有很多人捡毛毛虫。 毛毛虫被收集起来,放进一个透明塑料桶里。我好奇的问,收集这个毛毛虫做什么呀?提着桶子的姑娘指指远处说,放到那里去。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,没看出个所以然。我说,可以拍照吗?她说可以。 拍下一张恐怖的毛毛虫照片之后,我说,我可以吃一只吗? 那个姑娘吓了一跳,提着桶子的手触电一样的收了回去,摇晃着另一只手说,不能吃,不能吃! 修修笑,老爸你真敢吃吗? 我说当然。 修修说,路上那么多,你为什么不吃啊? 我说路上捡的肯定没有她们精选的那么美味啊。 修修叫道,老爸你太会狡辩了! 毛毛虫照片就不发了哈,我自己看了都有点肉麻。另,在家里连个牵牛都不敢捉的修修,居然帮她们捡了一个毛毛虫。

拍照。大队伍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修修,有个漂亮姐姐还把自己的鸡蛋给修修。





我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抽烟,修修跑过来偎在我身边。一位大哥哥说,来,我给你们父子拍个照片吧?我说好啊,把相机给他,原样坐好。 其实这里,是海拔4718的卡子拉垭口,不过当时我们不知道。

重新上车,没走几步,就看见大队伍又停了下来。 咦?有个牌子,看不清楚写的什么。

走近看,啊,卡子拉山?太意外了,我们还以为卡子拉山还有很远呢。

卡子拉垭口还有很多人捡毛毛虫,问一位藏族大哥,终于明白了,原来是因为太阳大,晒得毛毛虫受不了,就从草地里爬出来,她们捡毛毛虫是要放回草地去,不然在公路上就被汽车压死了。 说话的时候,前面队伍里发出一阵欢呼,回头一看……

唉,搭车上来,挺难为情的。听着前面队伍隐隐的嘲讽之声,我还是闭嘴啥都别说吧。可偏偏有位小伙子从车上下来,找到我说话,我说,肯定是高反很严重吧?小伙子有点羞愧,说没有高反,是因为队伍的组织问题云云。 修修推车到路边,草地上开满黄色的小野花。

还有多远到理塘,我也不知道。每天我都会看看攻略,对接下来的路程有个大致了解,但具体的那些数据,却多半是记不住的。看到雷达,才想起有个雷达站垭口,这里距离卡子拉垭口似乎不远。


158终于到了。如果我们昨天继续走,可能会在天黑的时候才到这里。 158道班是在一个山坳里,两头爬坡。112和158都写着“骑旅之家”之类的字样,看上去打尖住店都很方便。

经过158,我们在山坡上停下来休息,顺便吃午饭。太阳毒辣辣的晒,我们只能背对太阳,摆开零碎,开始我们的高原野餐。


大队伍也在我们身边停下来午餐。

吃饱喝足,重新赶路。刚骑上车,一只蝴蝶停在我袖子上不走了。赶忙喊修修看,我有一只宠物了哈,我说。 这只蝴蝶大约是想到山顶去,又懒得飞,于是就停在我袖子上搭个便车,直到我们嘿哟嘿哟爬上山顶,它才振翅飞走,连声谢谢也没说。

又翻过一个垭口。有些垭口实在没什么好看的,我们就不停留,直接下山。

红龙乡到了。这里是一个牧民定居点,崭新的街灯和破损的路面形成鲜明的对比,感觉很奇怪。 修修说,这里的路灯跟雅江的路灯一样。这才想起,雅江的滨江路那一段,的确有差不多款式的路灯。



在红龙乡意外的看见前面有位骑友。盘算了一哈前后的里程,似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现在才从红龙乡出发,否则不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前面几百米的地方。 等我们赶上去,才发现,这就是在卡子拉山垭口的时候,跟我说话的那个小伙子。原来他独自在红龙乡下车了,准备骑后面这一段。 这个小伙子不健谈。我和修修天南地北的乱说,可他却不怎么开腔。红龙出来的上坡我们休息了一次。因为没有脚架,我们都是把车仍在地上,可他却跨在车上休息,为了要更好的保护车子。我想说,车是用来骑的,不是用来疼爱的,可想想又没说。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,我又何必到处去推销我的观点呢?看着我的遍体鳞伤的车,想着它走过的一万多公里路程,心中不禁感慨得很。 红龙乡出来的垭口好像叫鸡马拉山垭口。我很惊奇的是,强弩之末的修修,竟然能比较轻松的就翻过这个垭口。 垭口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下坡,路烂。三个小孩拦在路中,我叫修修冲过去。其实他们根本抓不住修修,因为他的车上没有驮包,那些小孩子们不会愚蠢到去抓他的后轮吧?倒是我的驮包被一个小女孩拍了一下,速度快,她也不敢抓。 破烂的下坡放完,到小河边。我对修修说,山路上,通常小河和小桥都是上下坡的转换点,会从一座山换到另一座山去。 小河边,从这里我们才离开雅江,进入理塘。



这一段烦人的下坡之后,又要爬上坡。今天的上坡实在太多了,修修能撑到现在,已经很不错了。之前那个大队伍,吃午饭的时候就落在我们身后,现在不知道在哪里。

但我猜最后这个上坡,对修修来说有点挑战了。于是我对他说,现在才四点多,天气看上去好得很,你想歇气就歇吧,多歇一会也不怕。路边有块空地,我们停下来休息了好一阵,直到我看见天上的云层开始逐渐聚集,才感到有些不妙。赶紧催了修修起身,不逃出浓密的云层,今天的情况只怕不妙。

加紧着赶路,但明显能看出,修修已经有点力竭了,或者说,意志有点消沉了。即使这样,我也很高兴,毕竟他坚持了那么久,这里距离理塘不超过十公里了。 最后一个坡,还是一口气拿上去的。 修儿真棒!我心说。 明明已经看见垭口的经幡了,可是却突然刮起强风来了,顺风。我说修修加油啊,顺风不费力。但随即风向就变了,不知为什么,有阵风从左边吹来,吹得我都晃了晃。我们右边是山谷,修修又是轻车,很容易被吹翻。赶忙喊他靠里面走,至少,要留出一个摔倒的位置,要不然,在这没有护栏的公里上吹翻,直接就跌下山谷去了。 距离垭口经幡不到200米,一点豆大的雨滴落在我面前的路上,我暗叫不好,赶紧招呼修修停下来,手忙脚乱的解开捆扎带,翻出雨披。距离两三米,都来不及递给他,只能一下子丢在地上让他赶快穿。 把两个雨披仍在地上之后,赶紧重新包裹驮包。凭以往的经验,突然涌起的大风和稀疏的大雨点,紧接着多半会是冰雹。刚把驮包捆好,我还没来得及穿雨披,噼噼啪啪的冰弹子就砸下来了。 我在风中很努力的穿,可大风却总是把雨披的后摆翻卷过来,倒扣在我脑袋上。修修倒是穿好了,叫他赶紧往前走。我在车上扯来扯去,总算用手捏住了雨披的边角。后来修修说,其实我的后背好大一块地方都露在外面,沾满了冰渣。 冰弹子敲打在头盔上啪啪的响,好几颗都掉进鞋子里面,雨水瞬间就淋湿了裤子,风一吹,寒透骨髓。 转过一个短短的弯道,垭口下面一点的草地上,有几个帐篷。 风从我们右侧吹来,冰雹打在脸上痛得很,我想告诉修修把脸侧到左边,可这句话太复杂了,呼呼的风声里,他多半听不清。 我尽力冲到修修前面,大声对他喊:到帐篷里面去! 修修说:什么? 我指着帐篷的方向高喊:帐篷,帐篷! 修修明白了我的意思,跟在我身后,跌跌撞撞的往帐篷骑过去。 帐篷门口,我一下子把车丢在地上,没头没脑的掀开帐篷帘子,还没看清人在哪里就迭声高喊,扎西德勒,请让我们躲躲雨! 帐篷里面是放牧的两夫妻,看见我狼狈的样子,没说别的,只说,快进来,快进来。 我赶紧退出去,把修修拉进帐篷。藏族大哥又出来帮着修修把车推到近处,又帮着我用雨披把驮包包好,然后才把我拉进帐篷。 我们两个落汤鸡一样的站在帐篷里,面面相觑。衣服都在驮包里,现在去拿,多半会淋湿。藏族大哥先拉着我们在火炉边坐下,看看我们湿淋淋的,就问,要不要穿藏袍?我赶忙说要。就在火炉边给修修脱了打湿的裤子、鞋子,用宽大的藏袍把他包裹了起来。 我问修修冷不冷,修修说不冷了。 大哥问我们喝不喝牛奶,我又说要。 后来大姐问我们吃不吃糌粑,我还是说要。 我悄悄跟修修说,没办法,又冷又饿,只能装脸皮厚了。修修偷笑。



大哥大姐很热情,可我们刚进来不久,大哥就要出去赶牛,估计两三个小时才回来。赶紧拉着大哥照相。照完之后大哥说,能不能把相片寄回来?我说好,把地址留给我吧,一定寄回来。大哥说我不会写字,就把身份证给我看地址。我拿着手机吱吱的按半天,才把地址写到手机里。写完之后一拍脑袋,笨蛋啊,拍个照片不就搞定了么? 热情好客的尼玛泽仁大哥,七八年生人,比我小,哈哈,不过还是可以叫大哥哈。


尼玛泽仁大哥出去赶牛了,剩下大姐跟修修和我在帐篷里面。我征得了大姐的同意,在帐篷里面拍了几张照片。 尼玛泽仁一家肯定是虔诚的藏传佛教信徒。大姐在往佛前的油灯里添油,应该是酥油吧。

他们住的地方还是多简陋的,但那些漫山遍野的牛啊,会值很多钱。


冰雹停了一会,但随即变得更大,我一边瑟瑟发抖,一边从门帘上的小洞往外看。路边有几辆自行车。看来是我们后面的队伍上来了。 他们呆呆的站在路边,好一阵都没动静。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,想邀请他们过来躲一会,可我又不是主人家,他们自己又不来。想了想,还是跟他们打个招呼吧。于是我穿着一身短袖的骑行服(外面湿的脱了,干衣服还在包包里),顶着噼噼啪啪的冰弹子跑去路边。我说,那上面有两个帐篷啊,去躲一会。可他们说,不去,马上就要冒雨下山了。我有点无语,这种情况还赶路下山……男生无所谓,他们队伍里面可是有很多女生哈。 抱头鼠窜的回到帐篷里,才后悔刚才出去应该戴上头盔。赶紧坐在火炉边,修修连忙伸手拍打我头上身上的冰粒。前后不过一两分钟,手指都冻得没血色了。烤了一会,觉得脖子有点冷,牵了衣服一抖,又抖出来几颗冰弹子。 我在炉火边哆嗦,修修却好奇的看着我手臂上竖立的汗毛,问,你为什么汗毛比我多呢。我说,因为你比我小啊。

后来我们开始吃糌粑。修修是个小笨蛋,居然不要酥油。那么大一块酥油,用热茶一冲,香啊……


四点过在山下休息,五点过到垭口,然后在尼玛泽仁家的帐篷里面待到七点多,太阳才出来。 这里距离理塘,只有几公里。 我把淋湿的衣服装成一包,破破烂烂的挂在车上,准备跟大姐告辞。掀开帘子一看,尼玛泽仁都赶牛回来了。 尼玛泽仁家的小孩三岁,在理塘县城跟着奶奶。我从驮包里翻出在雅江买的一把铅笔,送给大姐。吃一堑长一智,上次躲雨的经历让我懂得,准备一点小礼物是很有必要的,因为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去造访别人的帐篷或者民居。 这就是距离我们躲雨的帐篷几步路的垭口彩旗,两个多小时以前我们就看见它了,现在才来到它脚下。

转过垭口,就看见理塘县城。

我们带着巾巾吊吊的一堆破烂,像个叫花子一样跟垭口碰上的大渝网友合影,然后慢慢来到理塘。 看了看攻略,如果排除冰雹的影响,我们今天应该比攻略时间提前差不多两个小时到理塘。  修修已经进入骑行状态了,真是个好消息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