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游天宝山
作者:老枪
不知去过多少回了,天宝山给都没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。每一次都那么地来去匆匆,颇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所谓领导,赶着场次开会或听报告,当然也有作报告的或下达什么指示任务的。我不在体制内,虽然曾经侥幸混入到了体制内,以为也可以安身终老了,然而不足三五年,便像过豆腐一样把我滤了出来。入了作协,大小也有了一个叫得响的头衔了,常务副主席。你还真不要小看了这个虚名,有时也真能吓住人的。席桌上,有人就很适时有效进行了去作协化,甚至去副化。别人听有人称我为某主席,自己先前高昂着的头便削平了下来。甚至不顾廉耻地哈着腰,把玉溪烟放回身上,重新掏出中华烟来双手奉上。这类人我本向来不齿,人过半百似乎又糊涂了起来,也忘了主席的身份。哈哈一笑,彼此其乐融融。
我变了吗?也学先人每日必三省吾身。想起那么“君子固穷”,心有戚焉。在天宝山等着别人拍完几张发朋友圈的照片后,便登车归城,赶一场预订好了的晚餐。每一次停留绝未超出半个时辰。唯有一次是个例外。与天宝山主人全昌荣相遇,他邀请我们一行闲人到会客厅坐坐。原本都是屏锦人,五十年前就应该彼此相识。虽然他年长我一两三岁,但两家的直线距离不足千米。何以造成好此囧况呢?想了想大概是我住街上,他住乡下的原故吧。可是大家为何能说成街下乡上呢?这里面有没有阶层,有没有歧视?谁知道呢,反正街上乡下叫顺了口,想改,真的好难。
前了天看到一个法国小视频《笔记》。老师上数学课,反复强调并书写在黑板上:二加二等于五。全班同学中只有一个小男孩儿站起身来,举手发言提出了质疑。老师的答案与小男孩的答案形成了对立。对立很快就成为了对抗。老师叫来了三个大学生,戴着红色的袖章端着虚拟的步枪,模仿着徒刑队的冷酷,对着被老师叫上上讲台,被要求亲手写出二加二等于五答案的小学生男孩儿。小男孩儿犹豫了一下,果断地写出了等于四的答案。黑屏。枪声响起。黑板上溅着小男孩儿的鲜血。转此视频的朋友在南方某地做编导,他写了那么一长串很现代很文艺的文字:“这个短片最后的亮点,虚拟开枪尼玛比真开枪更加震撼和杀伤力——今天你高潮了吗(坏笑网图)……明明现实着突然就魔幻了一下下,灵魂出窍一把,然后再回来……”看了视频后,我就有了想要说几的冲动,但又不知说什么。我留言:“喉咙里堵着一口老痰,我把它还给你。”很快又有了新的留言。诗人刘疯子说:“我日他妈!”
明明现实着,怎么就突然魔幻了呢?“收割后的田野//长出绿油油的二禾苗//像一个女人怀上了二胎”。想起住在乡下,身残志不残的礼让镇诗人廖俊的诗句,面前的天宝山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仿佛摇晃了一下。我定一定神,又稳住了局面。
今天的天宝山主人不在,会客厅的大门也关闭着。但上次受主人之邀进屋品茶那一幕并没有淡忘。酱紫色的茶台上,一台现代现的热水器。怎能取水,一壶水只需几分钟就开了。茶博士是位青年女子,着蓝底白碎花宽袖对襟上衣,背对窗口而坐。她灵巧地烫洗茶盏,撮茶,取水,冲泡。一套流程贤熟而优雅。那淡淡的茶香仿佛不是从刚冲泡的茶盏中飘出来的,而是从她那从容清浅的笑意溢出来的。正当大家对这天宝山上的有机无农害的天然茶品赞不绝口之时,主人全昌荣笑着说:“其实这还不是我们天宝山最好的茶。”说完转身向那女博士吩咐:“换了,换了。换这个。”他递过一盒外观精美的金宝眉。“你们品一品这个。”
新茶装盏,重新冲泡。滚沸的开水刚一入盏,一股浓郁的香茶飘浮于室内,有人禁不住轻声赞叹:“好香。”杯盏中飘浮起一层明显的绒毛,汤色清亮而略带浅绿。博士给我们一人分倒一小杯茶水,杯盏由下而上,徐徐倾泻。等到茶至八分杯深浅,突然手势向上猛然一收,手中的琉璃杯盏口滴水不漏。十余杯倒下来,女博士歉意地笑笑:“没有长嘴铜壶。”她的意思大家都秒懂,意即不能表演她的继水绝活“凤凰点头”、“苏秦背剑”一类的茶艺了。
对于茶品,我等当属外行。吮吸一小口,在口中停顿一两秒,微甜中略带苦涩,慢慢地吞下,口的回味虽然绵远悠长,倒底如好的好,也说不上来。全昌荣介绍说,他们的制茶生产线是当前国内最先进的,制茶人员都选派到福建名厂进行过培训。
我端一杯茶依窗而立。窗外松风涌动,蝉声起伏,辽远处屏锦镇船形的轮廓隐约可见。仿佛正于苍茫绿海之中奋勇前行。屏锦素有“小重庆”与“小香港”之称,不在于它有多么繁华,而在于它的厚重包容。自康熙十一年建市以来,屏锦两公里长的街道两旁,曾经拥有大小庙宇、道观、会所等,共有十八处之多。我所就读的屏锦镇小学就是一座三重殿堂,教室就在围墙外的一排厢房中的一间内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小学都办帽子班中学,教室就搬迁到了围墙内海坝上的第二层旁边的房屋里。殿上大梁上,不仅有着精美的绘画,且留有嘉庆年间的建造铭记。每天下晚自习,都会去茶馆内听上一段杨绍云老人讲的评书。记得最深的是那一句“残书暂压,且听下回分解”。“梁平三绝”之一的木板年画,也起源于此。最为有名的要算“得和泰”与“徐记”两家。民间艺人来到屏锦最长时间可以坐堂一月之久,足见当时屏锦之繁盛。
品茶之后,一行人与主人全昌荣拱手话别,不想已是一年人余。
今日重登天宝,秋雨微凉。有两位美女同行,情怀极佳。绕过生产车间与体验茶厅,径直向后山茶园而去。拾级步行二十米,松林之下的一小块茶园便映入了眼帘。那一垅垅绿绸般的茶树静静地站立着,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地明亮。每一片叶子仿佛都透着一种明沏与芬芳。上一个缓坡,转道向西,更大的一坡茶园陡然出现在眼前。它像邻家小女孩儿一样,瞬间出落成楚楚可怜的青春少女。那藏不住的生命生机勃发,欲说还休的眼眸,衣袂飘飘如飞天驾临,水灵灵如贵妃出浴。雾岚缭绕,细雨朦胧,秋蝉噤声,嘀嗒可闻的唯有自己的心跳与呼吸。仿佛置身于幽深的禅院,原本狂躁的心如飓风过后的一枚枯叶,安放在这里。要一株茶树上,叶片的凝珠中,我看到了一个透明的自己,纤尘不染。淋浴在这一坡一垅的绿茶的纯净中,功名利禄与我何干?只要做回我自己就好。
从天宝山下来,雨还在不急不缓地下着。我却像女娲补天所弃之玩石,重新坠入到了红尘。那一生一世的劫,注定是逃不过了矣。
2019-9-1
补充内容 (2019-11-20 17:53):
回头看,好多字词错误。羞愧难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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